传扬家乡先贤业绩功德,发掘家乡人文资源 ——纪念廖纪学术研讨会上的感言 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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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-02-23
我有幸出席今天的盛会,感到格外高兴。出席这次研讨会的同仁中有许多对廖纪研究有素的学者,我们将有幸在会上分享他们的研究成果。关于廖纪的志节功德,高风亮节,懿德茂行,以及学术思想,都已有学者作过专题论述。作为经济史研究从业人员的我,只能领教,而不容置喙。但受会议主办者之属,拟就“传扬家乡先贤业绩功德,发掘家乡人文资源”为题,从经济史的角度,发表一些感言,即由廖纪而想到他的家族,由他的家族又引发出一些关于发掘家乡人文资源的一些话题,以就正于与会的诸位。
一、传扬廖纪业绩功德,营造尊贤爱才氛围
我发言的主旨是,先贤廖纪的业绩要传扬,被埋没的家乡人文资源要发掘,以服务于国际旅游岛建设。通过廖纪学术研讨会,来发掘、彰显廖纪功德业绩,树立为官楷模,显然是发掘海南人文资源的一个丰硕收获,是服务于国际旅游岛建设的重要之举,也是激浊扬清,建造新的社会公德的举措。西方有一位哲人说,有贤人而不懂得爱护和尊重的群体,这个群体是可悲的。今天,我们为廖纪举行专题学术研讨会,正是为了爱护尊重贤人。先懂得爱护尊重先贤,后才有贤人继之而出。营造爱护尊重贤人的氛围,是孕育、滋长贤人的必不可少的条件。
廖纪从僻居南隅的海南走进中原,指点江山,成为一位杰出的政治家。他在政治上的功德和业绩,彪炳史册。他平生为官长达36年,始终保持清廉耿直。这种人文资源于今尤其难得,很值得用各种形式加以弘扬,这不仅可收激浊扬清之效,又可成为发展旅游业的宝贵资源。
二、廖氏家族是明代第一代海商的代表
通过学者们对廖纪的研究,我们又看到廖氏家族原来也是从商的。在我看来,是一个著名的海商,很可能是从事高值奢侈品的长途贩运商。这一问题,迄今尚乏人论及。想趁此说几句,并引出海商的话题。
我们知道,由于贱商的传统思想作怪,营商史料的遗存,几乎是凤毛麟角。偶有所得,也是语焉不详,或充满神话色彩。但从文献简短的记载中,依然可以追索廖氏家族经商的业绩。据文献记载,一说廖纪之父廖瑄“商于东光”(见李时《墓志铭》;一说其祖廖如兴“徙河间之东光”(见石宝《送
明代早期,长途贩运的商品主要是供给京师统治阶层,以及江南和运河两岸的富户所消费的奢侈品;平民百姓消费的日常用品,还没有进入长途贩运的商品市场。而且东光距海南有数千里之遥,不是腰緾万贯的富贾,是不可能千里迢迢到东光从事商业活动的。
从廖公的堂兄廖从盛自海南专程 “驾舟乘风省于东光,又友其弟于官署”之举,也可看出其家族的经济实力。单程路途时间非数月不可。而且在京城还盤垣了一个多月。往返费用当属不赀。按海南本土当时的经济发展水平,唯有富商大贾才具备如此经济条件。从目前掌握的史料看,廖氏家族是明朝海南第一代海商的代表。
三、廖纪与丘浚、海瑞,及其与海洋文化
廖纪,从官阶品级看,在海南仅次于“有明一代文臣之宗 ”的丘浚。继廖纪而起的有海瑞和王佐。海瑞是正义的化身,道德的楷模。王佐的志节功德,固然称誉一时,基于官階不高,社会影响力有限,但他却以睿智英敏,诗词见长。被誉为诗词“在海南人士中首推王佐”。丘、廖、海、王四位先贤在有明一代,各有所长,各显异彩。
丘、廖、海、王四位先贤,都处于商品经济得到蓬勃发展,经济处于转型期的明中叶。16世纪始,出现由新大陆的发现而引发世界大航海、海洋贸易的高潮。也是我们今日所说的世界一体化的肇始。当今看来,四位先贤的活动都处于时代的前沿,带有新潮的时代精神。四位先贤中王佐,只在此提及,讨论有俟后日。
近日,我在“2011世界海商论坛(香港)”上,作题为“海商:海量的情怀,海洋文化的特质”的讲演。我先对“海商”做了正名,认为“海商”可解读为全世界海南商人的简称,寓意海南商人具有“海量”的精神境界,蕴含海洋文化的特质。此说,已经通过“2011世界海商香港宣言”的形式,向世界海南商人发布。
所谓“海量”的精神境界,指的是海南商人海纳百川的包容情怀,海怀商道,胸怀宽广,放眼世界,是海洋文化的重要内容。
这里说的海洋文化,是一种以海洋为生成背景的文化。对之没有经典的定义,主要的是指由海上贸易活动而衍生出一系列海洋文化的特点,如商品意识、开放意识,以及由海上活动而引发的对自然科学的重视,对金钱货币的重视等等。所以,可以说它是重商、重利,开放的、富有冒险进取精神的文化。由此而形成了海洋文化不同于逐水草而居,以轻土重财、游荡成性的无根的游牧文化,也不同于以安土重迁、实施官僚政治和皇权专制为特点的有根的农耕文化。
以前每当谈及海南文化,指的是丘、海文化,或以此为主要内容。但在谈丘海文化时,往往避开或忽略了丘、海不为人们所重视的海洋文化方面的重要思想。
在我看来,丘公最亮丽的思想是他在《大学衍义补》中所透露出来的重商思想,这是海洋文化的核心。丘公是以经国济民为其治学宗旨的,主张市场经济,开海贸易,很了不起。认为出海贸易,增加税收是“足国用之一端”。他指出,“人心好利,无有纪极”,“财者,人民所同欲也 ”。因而成为我国重商思想启蒙家。
海公则盛赞同时代的王守仁的重商思想。海瑞认为职业的崇卑是以行天道为标准。商居“四民”(即士农工商)之末,并非下贱。只要行天道皆可成圣人。他任淳安知县时,“讼庭清闲,吏书无事亦听其从商”。这里的“商”,当然是指正当的商业活动。他曾规定,“自大僚至丞郎”,“无以片纸取市中物者,其市物必以价”,即买卖要公平。他无子嗣。殁后由侄子过继。其孙子海述祖于明末从事海洋贸易活动,所制造的一艘海舶,其规模之大,冠绝一时。这是后事,但海述祖以海洋贸易为业,同其乃祖重商有关。
至于廖公,他没有留下他生前对商业的见解。但从他出身在富商家庭,从他对王守仁的倚重,(王守仁是明代最重要的重商思想家,首倡“新四民论”者,而且重商成为王学团队的重要主张。)应当说,廖公对商业当是有正面看法的。
他们的重商思想和表现,为营造海商文化做出了特殊的贡献,充实、丰富了作为海南文化特质的海洋文化。
四、海商悠远的历史传统
作为海商的万州廖氏如此富豪,绝非偶然,是有其深远的历史渊源的。
海南岛古来就是南海交通的要冲。从关于南海交通的最早文献记载《汉书·地理志》看,西汉朝廷曾派遣译使率领船队从徐闻、合浦港口出海,向南行驶就经海南岛,尔后到达中南半岛,东南亚各地。
公元三世纪,孙吴开通了自番禺(广州)启航,经海南岛东部海面,直穿西沙群岛海面而抵达东南亚各地的便捷航线。海南东南部的振州(今三亚、陵水、万宁一带)便是这一航线的中间站。由于自三世纪始,海南岛处于联结亚、欧、非洲的“广州通海夷道”上,其地位愈显重要。八世纪中叶,以东方的唐帝国和西方的大食帝国为轴心的国际海洋贸易圈形成,广州是这一贸易圈的东方中心。以广州为始发港的海上丝路穿过海南岛的东部,必将在海南东南部停船以补给船上生活之需,更发挥着中转补给、航线定向和避风港的作用。海南岛在中国海洋贸易史上处于领先的地位。海洋贸易,海洋经济,是海南岛传统的、潜在的优势。
万宁、陵水。三亚一带,本是从事海洋贸易的海商的发祥地,这同它所处的航线要冲的区位有关。早在唐代天宝年间(742——756年),万州大户冯若安每年刦掠东来从事海上贸易的船二、三艘,“取物为己货,掠人为奴。其婢居处,南北二日行。东西五日行,村村相次,总是若安奴婢之住处也。”(见《唐大和上东征传》)
又据《投荒杂录》记载:“唐振州民陈武振者,家累万千,为海中大豪。犀象玳瑁仓库数百,先是西域贾漂泊溺至者,因而有焉。海中人善咒术,俗谓得牟法。凡贾舶经海路,与海中五郡绝远,不幸风漂失路,入振州境内,振民即登山披发以咒咀。起风扬波,舶不能去,必漂于所咒之地而止,武振由是而富。招讨使韦公干,以兄事武振,武振没(没原作犀象。据明抄本改。)入。公干之室亦竭矣。”
这里是说,今日的三亚地区人陈武振,家中积有万千巨赀,为当地的一位大富豪,犀牛角、象牙和玳瑁之类的奇珍异宝,在仓库堆存成百上千。他先前是靠刦掠阿拉伯商遇险溺船的货物起家的。后来因当地人懂得一种咀咒术,叫牟法。凡来船遇风浪漂流至三亚一带沿海时,当地善于念咒术者便登山施“牟法”,使迷失方向的船,漂到其指定的地点,再刦夺之。陈武振因此致富。当时任儋、崖、振、万、安五郡招讨使(即负责征收五郡租赋)的韦公干,也得委身事陈振武如兄长。当官府没收振武的家财后,韦公干的财源也就随之枯竭了。
从以上这两个事例,我们可以得出如下几点看法:
1.冯若安和陈振武俩既是富比王侯的富翁,又是当地的豪强或少数民族的首领。其财富无法量化,但从山积的犀象玳瑁和数量巨大的奴婢(当时奴婢也是一种财富)看,当是豪富一方无疑。据《唐大和上东征传》一书所说,冯若安(可能是冯洗家族的族人,待考。在唐代,自珠三角到高雷一带沿海的海外贸易都控制在洗冯家族手中,奴隶贸易是其经营行业之一。)是万安州的首领,可能是冯洗族属的俚人的首领。虽已汉化,但依然持有自治之权。至于陈振武,从他可威慑五郡招讨使韦公干,威势之显赫可知,当是一方豪强。由少数族首领和地方豪强控制海南东线的海上贸易,是合乎历史逻辑的。广州作为中国海贸中心,其海上贸易在明晚期民间庶民海商兴起之前,一直就控制在地方帅臣的少数族首领手中,唐代的洗氏(即洗冯家族)、宁氏即是。
2.他们既是豪强,又是价真货实的海洋贸易商人。海贸商人经营的是海外的奇珍异宝,往往价值连城,因而容易致富。海洋贸易是海洋文化的主要内容。海洋文化是继农耕文化之后大放异彩的一种文化。海洋文化所孕育的重商、冒险、开放、扩张的精神,被认为是欧洲人自大航海时代以来能够称雄全球,并创造近代文明的原因。正是海洋文化,造就了海上丝绸之路。历史上的海上贸易为欧洲资本主义提供了资本原始积累,导致“亚洲造就欧洲”。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,欧洲的变革发源于“特殊的商人阶级”的出现。(《马克思恩格斯选集》第1卷,页59—61。)事实也是如此。西欧资本主义的出现是同从事长途贩运的海洋贸易的属于“特殊的商人阶级”的海商联系一起的。从事海洋贸易的海商,是导致传统经济(包括习俗经济、命令经济、道义经济等)向市场经济转换的一种“专业商人”。德国的哲人黑格尔也曾指出:海洋的意义是鼓励人类重视商业利润,向海外发展,从而引发重商主义,引领经济体制的发展方向。重商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前提。16世纪东方航线开通之后,以东印度公司为代表的西方殖民扩张主义者相继东来。正是他们在东方取得的高额商业利润,催生了欧洲的近代经济制度,造就了欧洲。因此,欧洲人以海洋文化自居,且引以自豪。
冯若安和陈振武都是从事海上刦掠起家的。明明是海盗,何以说是海贸商人呢?在古代,海贸商人和海盗,本是一家,中外概莫例外。对此,我国的学术界近年才开始关注并正在热论之中。人的认识受时代认识水平的局限,受主流价值观的制约,因而认识是不断发展的。对客体的认识,还应当区分古今、中外、名实的不同。对唐代海盗的看法,应当如是观。
在古代历史上,特别是近代化发展初期,商业是与海盗、走私、掠夺和奴隶贩卖联系一起的。16世纪,欧洲人对海盗掳掠和合法贸易是不加区分的。到18世纪,欧洲理论界才开始谈论国际法上海盗和合法贸易的区别。冯若安和陈振武之所为,与西方各国东印度公司在亚洲海域的行径,就其实质而言,是大体雷同的。他们之间的不同是:16世纪以降,西方的公司有本国政府作后盾,得到政府政治、经济、技术的支持;享有特许状、军事、殖民地等特权;在重商主义支配下,有寻找商机,建立商业殖民地的明确目标。陈振武等中国海贸商人积累的商业资本,不仅没有受到官府的保护,促进其不断发展,反而陷入终被官府抄没的历史命运,是唐皇朝的既定政策。从另一意义上说,这是当时历史条件下,处于弱势的海洋文化挫败于农耕文化的一种表现。
3.富商大贾,往往借助神化来掩饰。从遗留下来的野史、小说、笔记中,每每可以见到。陈振武懂得咀咒法和明末的海瑞之孙得到龙王和天帝之助一样,都是蒙上了神话的色彩。据清代人钮琇在《海天行》一文中的记载,海瑞之孙述祖所制造的一艘大海舶。这艘船,于崇祯十五年(1642年)出海贸易,“获赀无算”。海述祖在海上遇飓风,被卷入龙宫。龙王征用其船运贡品到天庭。念海述祖是忠臣后裔,允其随船上天。他在天庭饱览琼阙仙山,绛楼碧阁。从天庭回到龙宫后,同伴都变成鱼怪,唯他得以生还。这里显然是把海述祖冒险航海,历尽惊涛骇浪的恐怖情状加以神化。但神话背后蕴含的正是海述祖冒险、开拓、进取的精神
4.从廖氏家族的经商,引发出距明初约800年前的大海商冯若安和陈振武。有利于我们撰写海商的谱系。无论对海南海商史的研究,对海南海洋文化的特质的构建,或对发掘、丰富海南旅游资源,者具有深远的意义。这笔资源将是培植、发展我们海南人文精神的宝贵财富,也将是发展我岛旅游事业带有根本性的资源,是我海南旅游业常青树之所在。
结语
纪念、追思先贤,是为了启迪、激励,引导后人,营造继之而起的人文郁起的社会氛围。发掘历史人文资源,正是为建设国际旅游岛服务。廖氏家族和冯若安、陈振武、海述祖等海商,谱写了海商的传统。作为海洋大省海南,海洋贸易尤显重要。
历史已经证明:海洋贸易与国家兴衰隆替联系一起。从西方各国资本主义发展中心嬗递顺序看,先是威尼斯,继而阿姆斯特丹,而伦敦,而纽约。这同其所代表的国家经济发展水平相一致,且循着海岸线而推移。
历史上称雄的国家依次为:葡萄牙、西班牙、荷兰、英国、美国,这同其海洋势力的强大顺序也是一致的。这都验证了“强于世界者必盛于海洋,衰于世界者必先败于海洋” 这一共识。
当今,海洋开发是海南省建设国际旅游岛的重要举措,是海南开发的优势资源,也是中国经济发展的战略目标,关系着国家的兴衰陵替。我中华民族正在重抖精神,在南海等海域渐显雄姿。作为占全国三分之二海域的我海南省,面临着开发海洋的历史重任。海南人民必能以对大海的深切了解和超凡的领悟力,弘扬先人的优秀传统,为创建海洋大省做出贡献。这是可以期待,可以确信的。
2011年 12月21日于广州水如轩幽篁室